對于近年來美歐關系面臨的困境，12月5日歐盟宣布對馬斯克旗下社交媒體平臺X罰款1.2億歐元之舉，無疑是雪上加霜。從歐洲數字主權峰會到歐盟《數字服務法案》首張罰單，各種跡象顯示，歐洲正積極捍衛數字主權，并對美國持強硬態度。

數字主權峰會高調舉行

11月18日，在德國和法國的倡議下，歐洲數字主權峰會在柏林舉行。這次峰會匯聚了來自23個國家的代表團，其中包括部長、軍方官員和國防專家。在會上，德國總理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和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分別發表了主旨講話。

默茨在峰會上聲稱，歐洲應在數字世界發揮重要作用。他表示，歐洲必須齊心協力走自己的數字化道路。“這條道路必須通向數字主權——至少在必要且可實現的地方都應如此。”默茨強調，歐洲注重開放，不希望建立虛擬壁壘。但他也明確指出，歐洲無法通過政治手段或補貼來實現數字主權，并稱，必須與經濟界、科學界和公民社會共同塑造數字主權。

默茨還指出，為了實現數字主權，歐洲必須發展數字能力。他說：“為了在數字技術競爭中求得生存，我們需要創新能力。我還要更進一步地說，我們需要創新領導力”。

在峰會上，默茨和馬克龍都指出，歐盟憑借其內部市場、4.5億消費者、眾多專家和科研機構，實際上處于非常有利的地位，可以追趕美國和中國。

馬克龍則批評歐盟在人工智能領域監管過度。他警告道：“我們必須先發明東西，然后才能進行監管。”

峰會召開后不到一周，11月24日， 美國商業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和貿易代表賈米森?格里爾（Jamieson Greer）首次到訪布魯塞爾，并與歐盟27個成員國的貿易部長舉行了會談。

據《明鏡》周刊網站11月27日報道，盧特尼克在訪問布魯塞爾時，向歐洲人提出了“一個厚顏無恥的提議”。他表示，如果歐盟能在其數字政策方面找到一種平衡的方法，那么美國將與其共同應對鋼鐵和鋁的問題，并找到解決方案。

該文還對美國商務部長的這番表態做了如下解讀: “要么歐洲人修改自己的數字監管法規，要么美國將繼續對歐洲鋼鐵和鋁征收50% 的關稅。”據稱，歐盟副主席特雷莎?里貝拉（Teresa Ribera）直言這是“勒索”，并排除了對數字監管規則進行任何修改的可能性。

據分析，盧特尼克發出威脅的背景是歐盟通過的兩項法律：《數字市場法案》（DMA）和《數字服務法案》（DSA）。這兩項法案均是美方的“眼中釘”。

自《數字市場法案》2024年生效以來，2025年 4月23日，歐盟曾首次對違反該法案的美國公司進行過處罰。歐盟委員會當時責令美國科技巨頭蘋果公司和元宇宙平臺公司分別繳納5億歐元和2億歐元的罰款。雖然歐盟強調，此時針對美國科技公司的訴訟與歐美關稅爭端無關，但那次對美國科技巨頭的罰款也加劇了與美國的緊張關系。2025年9月，歐盟又曾對谷歌開出29.5億歐元的罰單。

而《數字服務法案》旨在加強用戶的安全和權利。據稱，該項法案要求在線平臺采取更多措施打擊虛假新聞的傳播。

《明鏡》周刊網站那篇文章還稱：“美國副總統詹姆斯?戴維?萬斯（James David Vance）過去就曾對歐盟的規則提出過強烈批評。他暗示，如果歐洲人對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的平臺進行監管，美國可能會重新考慮對北約的支持。現在，貿易部長盧特尼克公開將關稅爭端與歐盟的數字政策聯系起來。這是一種新局面。”

如上所述，盧特尼克這次出訪歐盟前一周，歐洲人剛在柏林召開了數字主權峰會，默茨和馬克龍在會上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講，要求實現數字主權。從中可以看出，歐美雙方圍繞美國科技巨頭的沖突十分激烈。

據《明鏡》周刊那篇文章分析，歐洲人感到美國公司在歐洲市場的統治地位對自己構成了威脅， 因而要求獨立于美國。

該文還稱，歐洲人的目標是要將美國企業擠出自己的市場。而美國則要竭力阻止這種情況發生。“在此背景下，盧特尼克在鋼鐵關稅問題上的勒索企圖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文章報道稱，盧特尼克在訪問布魯塞爾時還提出了一個誘人的提議：如果歐盟放寬其數字監管法規，美國數字公司就會在歐洲進行投資。他說投資額可能達到“1萬億美元”。

但文章認為，“美國政府深知，歐洲人在不久的將來實現真正數字主權的機會微乎其微。無論是在大型平臺、社交媒體、云計算還是人工智能領域，德國和歐洲對美國大型科技供應商的依賴都令人窒息。公共管理部門也是如此。”

因而，雖然歐洲人已高調舉行了數字主權峰會，但要真正實現數字主權，路途還非常艱難。而美國則仍將歐盟的數字平臺治理規則視作眼中釘，并千方百計脅迫歐洲人放寬這些數字監管規則。這從盧特尼克這次出訪歐洲時所發表的言論中就可見一斑。

《數字服務法案》首張罰單

由于廣告和用戶賬戶缺乏透明度，歐盟12月5日對馬斯克旗下社交媒體平臺X處以1.2 億歐元罰款。據稱，這是《數字服務法案》的首張罰單。

據報道，歐盟委員會表示，X必須繳納罰款的原因之一是其使用藍色背景上的白色驗證勾號對用戶賬戶進行誤導性認證。人們可能會認為，帶有勾號的賬戶背后是真實、經過驗證的用戶，但事實并非如此。

歐盟還指責X隱瞞研究人員的數據，且未透明記錄廣告投放情況。因此，處罰金額由三部分組成：4500萬歐元因驗證標記，4000萬歐元因未向科學界提供數據訪問權限，3500萬歐元則因廣告透明度不足。

而據德國《時代周報》在線版（zeit.de）12月6日報道，馬斯克對X遭歐盟罰款一事表示憤怒。“馬斯克在社交媒體帖子中寫道：‘歐盟應該被廢除。’各國必須恢復其‘主權’，以便各國政府能夠‘更好地代表’各自的人民。”

報道還稱，馬斯克在X上發帖稱：“歐盟不僅對X處以這筆瘋狂的罰款，還對我個人處以罰款，這更瘋狂！”“因此，我們的反應不僅應該針對歐盟，而且還應針對那些對我采取這種措施的人，這似乎是合理的。”

該文還提及，“對X的處罰可能會進一步加劇歐盟與特朗普政府之間的緊張關系。”今年8月，就曾有媒體報道， 由于歐盟和英國對數字企業的監管比美國更嚴格，特朗普就認為這是對美國企業的一種蓄意打壓，因而打算用關稅來懲罰對美國數字公司的監管。

特朗普還在自己的社交平臺“真實社交”（Truth Social）上寫道：“數字稅、《數字服務法案》和《數字市場法案》都旨在損害或歧視美國技術。”

因而，對于實施此類法規國家的產品，特朗普打算征收“額外的關稅”， 并限制向這些國家出口美國技術和芯片——除非這些國家取消被美國認定為“歧視性”的措施。

據稱，在過去幾個月里，這個問題曾成為歐美緊張貿易談判的焦點，美國敦促歐盟取消《數字服務法案》以及實施此類處罰的其他執法措施。

如上所述，就在歐盟這次對馬斯克開出天價罰單前不久，德國《明鏡》周刊網站剛載文提到，萬斯已暗示，“如果歐洲人對馬斯克的平臺進行監管，美國可能會重新考慮對北約的支持”。

而盧特尼克則已公開將關稅爭端與歐盟的數字政策聯系起來。他已公然威脅，如果歐盟不放寬其數字監管法規，將維持對歐洲鋼鐵和鋁出口的關稅。

12月4日深夜，美國白宮發布了最新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一周后，德國電視二臺12月12日發布的“政治晴雨表”民調聲稱：“美國政府公布了其新的《國家安全戰略》，并宣布今后將要更多地干預歐洲國家的政治。只有8%的受訪者認為這沒問題，90%的人則認為這不行（其余為‘不知道’）。”

此外，那項民調還顯示，“與大約五年半前特朗普的第一任期相似，人們對美國的可靠性持高度懷疑態度：84%的受訪者（2020年6月為89%）認為，在特朗普總統領導下，美國不是歐洲安全的可靠伙伴，13% 的受訪者（2020 年6月為8%）持相反觀點”。由此也可見，絕大多數的德國人反對美國干涉歐洲的政治。

綜上所述，從歐洲數字主權峰會到歐盟《數字服務法案》首張罰單，歐洲明顯正在積極捍衛數字主權，并對美國保持強硬態度，但美方也決計不會善罷甘休，歐美圍繞數字主權的博弈還將持續下去，并將會深刻影響全球數字經濟的未來。

（注：作者袁杰博士是旅德中國學者。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責編郵箱bo.liu@ftchinese.com）